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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第1页)

“愿,”她说道,“大梁昌盛,山河安定。”

“祝,终有一日,你我如愿以偿,皆可天地畅行。”

说这是掩耳盗铃也好,道她们荒唐至极也罢,但对听着德行教养长大、循规蹈矩了许多年的小娘子们来说,这几乎疯狂的肆意妄为如破开重雾的一道光,鲜亮到刺眼,使她们即便过去了数十年,即便暮暮垂老、记性不好了,也没有人能忘记这一日,没有人能忘记那个如她名字“扶光”般、射出第一支箭的小郡主和她说出祝愿时、那双明亮又坚定的眼。

而那时,她们尚不知道那一日对她们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们只是尽情地放纵着,唱哑着嗓子,喝多着酒。

多年后跟在郑婉身后品评天下诗文、亲手将不入眼的诗赋撒下楼阁的王七娘子,这会儿正死死搂着陆十娘的细犬,同它大哭着说她阿娘有多不公平,眼泪鼻涕全掉在了细犬的头顶,原本神气十足的细犬挣脱不得,皮毛湿得软塌塌,活像一只落汤狗。

会成为大梁最年轻的上等牧监的司马小娘子,此刻正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般地、从荷包中拿出了父亲最近寄来的信,边看边又在为父亲治处的牛羊总是生病而苦恼。

接着,因有些醉了而变得话多了的她,竟斗胆地拉住了小郡主,滔滔不绝地告诉她自己偷偷看了这样多、那样多的医治家禽牲畜的书。

至于将来为女皇执剑、在宫闱大乱中立下平定之功的陆十娘,此时则醉得两坨通红,左脚踩右脚地满亭子跳舞。

没一会儿,她脱力地摔坐到裴娘子的身旁,却立马说着“我没醉”,然后又兴致勃勃地爬起来,抓着散落在地上的箭,仿佛率领着千军万马般直指向前。

被她撞得洒了手中酒水的裴娘子,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酒浸得一块深一块浅的衫裙,看着,看着,忽然笑出了声。

日后可昼夜随意出入公主书房、以宰辅之能随其左右的她,此时只是笑啊笑啊,怎么都停不下来,眼角都笑出了泪。

唯一全无醉意、满意地觉得自己实在不虚此行的小郡主倒是很想再看一会儿她的小人偶们,可惜她的眼睛撑不了太久,只好早早地离开。

但没走出多远,她就感觉被人跟上了。

因为猜到了后面的人是谁,陆扶光便装作好奇,走进了一片很少会有人踏足的果林。

果然,没多久,她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兄长在宴上脱身不得,托我向郡主问一声,郡主的眼睛,可还好吗?”

看着眼前的人,小郡主静静道:“我记得十五郎是家中长子,竟还有一个兄长在今日宴上吗?”

裴子瑭与弟弟子琅,即便在双生子中,也是极为相像的存在。

就算是家中熟稔的长辈或自小跟随侍奉他们的仆从,至今也常常要靠他们身上不同的袍饰来分辨他们。

想到今日要与许多无趣的人打交道,于是他便有意地从头到尾都和弟弟穿戴相同,想愚弄周围的人、从他们无法分清他们兄弟二人谁是谁的蠢相中找些乐子。

可在遇到那个弄丢了银瓶子的小娘子时,他却毫无征兆、突兀又意外地失败了。

这从未发生过。

他只能想到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若是眼睛能看见,便一定会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不可能在那时问出“你是谁”。

可现在,他却不这样想了。

裴子瑭笑道,弯起的眼角又一次让陆扶光想起来了那只应该被她扒皮抽筋的野狐:“看来同眼睛无关,郡主是真的能将我认出来。”

陆扶光的确听过裴氏双子很难被分清的事,但这两个人给她的感觉迥然不同,根本不需要看清脸就能分得出来。

但是,对着裴十五,她却说:“我其实也分不清。你说是谁便是谁好了。”

裴子瑭又笑了:“我实在想不通,郡主对谁都亲切和蔼,怎么偏偏对我冷漠至此?”

既然都被说了冷漠,小郡主便干脆冷漠到底,声音里全是不爱与他周旋的敷衍劲儿:“十五郎自幼便有聪慧的盛名,怎么会不明白?你我都在今日宴中,万一我对十五郎友善,叫别人会错了意,岂不给你我二人都平添麻烦?”

这近乎是直白地在说不愿与他有瓜葛了。裴子瑭听了却也不在意,眼睛反而笑得更弯了。

“为何?”

他看着她,谦谦君子,温文尔雅,“我们不是良配吗?”

闻喜裴氏即便在乌衣门第中也是大族,几乎家家都出过宰相,裴十五与裴十六是此辈的翘楚,日后定然也会位极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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