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那年深秋,她刚将落湖后病了的身子养好,就又去了书阁,原本是想广阅古籍、从中找出个能不留痕迹除掉襁褓稚子的法子,却无意间在发现了一个封住的小箱。
她将它打开,里面妥善地放着几本文章集子,还有一些字画和棋谱。
起先只是随手翻了翻,但很快她就陷了进去。
那个时候,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东西是谁所作,但她却停不下来地看她的文章、临她的字、用她下出来的棋打谱,如饥似渴,日旰忘食。
阿娘发现后,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屏退左右,问她这书房里书卷千万、堆案盈几,她为什么独独只抱着这一箧东西不放。
那时,她答道:“这些,卓绝。”
阿娘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言语,只是陪她一起将那箧东西通夜看完。
但第二日,当陆扶光再次到了阿娘的书阁后,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小箱了。
后来,她知道了那箧里的一切都是出自瞿玄青之手,但她也知道了瞿玄青是谁,所以讳莫如深,连一个“瞿”字都不曾提。
但她深深地记住了她。
她跟陆品月那种只是比寻常人稍灵慧些的聪明不同,瞿玄青的的确确、可称卓绝。
她写下那些文章、下出那些棋局时,也就是陆扶光这般年纪。但即使到了今日,小郡主也不敢肯定她就能写出比那箧中更好的文章、能在与少女瞿玄青的对弈中赢下每一局棋。
当时的瞿玄青尚且如此。如今,又过了十六年,她在外九死一生、心智心性定磨砺更加,又通晓了南疆易容秘术,再来查陆扶光的事,自然洞若观火。
“真是惊人。”
瞿玄青神色平平地望着她。
“吴狗以为她坐拥天下,却一直没有发现,她自以为最顺意无争的外孙女,早就背着她在外揽权弄权。一年不到,她先是在金川、宝泉,利用陆云门和李群青,断了吴京元快要铺好的太子路,而后到了范阳,将卢氏这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操于股掌之间。如今又到河东,掀风播浪、如运诸掌。”
“什么良王、什么太子,为了让他们坐上那个位子,千万人打得头破血流,殊不知长公主府,光是一个郡主,就已经能在整个大梁叱吒风云。太阿在握,指日可俟。”
洞悉无遗。
这些,全被她窥破了……
“我实在想要将你看得更明白些,于是,我混进了陆府,到了你的身边。谁都没有发觉,连你也没有发现。”
瞿玄青说之前那些话时,即便被她说到最要命的地方,小郡主也只是眉心微跳。但听到最后的这句,她却明显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当即就想反驳!
瞿玄青却在她出声前就水波不兴地继续道:“亲眼见到你,我就明白,你这样的人留不得,应找机会将你杀了、以绝后患。但你那园子围得铁桶一般,让我找不出杀了你后、能全身而退的法子。”
“虽不清楚你小时候的经历,但看这些安排也能猜到,你从前定不止一两次地遇到过刺杀。在你的园子里,若不抱着与你同归于尽的决心,没人能杀得了你。只这一点,陆品月便差你太多,与这样的人斗智,胜了也了无趣味,亏你能有兴致。”
似乎是在讽她,但瞿玄青的声音始终冷冷的,只让听到的人觉得寒意上涌。
“知道你在崖边寺指认山匪,我就明白大势已去。血月、击镜、神明现,多精妙的局,郡主,你在畅快自得之余,有去数一数大火后山中的尸骨吗?”
她在说,她早就料到陆扶光会借血月动手。因为崖边寺已经无力回天,她便在暗中将她崖边寺的势力撤走后、干脆地将崖边寺拱手奉上。而陆扶光却在血月后却觉得大功告成,得意忘形、失了谨慎。
听懂了她的话,小郡主的唇颤了几次,没说出话。
被血打湿许久,她脸颊鹤子草上的珍珠终是粘不住了。珍珠掉下,犹如鹤被剜掉了眼睛,只留下血窟血痕。
“你为了嘲陆品月,嚣张到将民间‘夜郎自大’的连环画绘在灯笼罩子上,用那提灯迎陆品月入你的棋屋。因为觉得自己运筹帷幄,手上行棋一步、心中已有百步,所以肆意讥笑她人百无一能。
你总以为自己是黄雀,看什么都如看螳螂捕蝉,可我当时就在你的身边,听你一句一句、仗着自己异人的聪慧、傲慢地大放厥词。”
瞿锦叶垂目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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