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语气愈发激动,巨大的鱼尾从沉水中狠狠拍下,引动穿过身体的锁链,血液将深蓝色的沉水染红。
“我只不过是想和那些孩子一起玩,我有什么错?可他们说我是怪物,说我是畜生野兽。他们扒烂我的鱼鳞,划破我的鱼尾,甚至还想割掉我的耳朵!”
“只是因为我和他们外表种族不一样,就活该忍受他们的谩骂与攻击吗?”
“而那个作为父亲的蠢货。在我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被压在水里呛到几乎溺毙的时候,他在哪儿?他在为这些畜生建城!在我想要他替我做主的时候他又干了什么?他叫我忍,叫我不要同人类计较,甚至叫我在大海上庇护那些欺辱我的家伙。”
“凭什么?我就那么贱吗?”
元清冷笑,将目光落在宋淮之身上,恶狠狠道:“你说,若是你遇见这样的情况,会不会想将他们都杀了。”
“若是我遇见,我不光要杀了他们,我还要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宋淮之道。
“你看,这才是正常人的想法。”元清指着宋淮之,冲着元明吼道:“你跟那个男人,都是蠢货,你们愿意以德报怨,我不愿意,我就要有仇报仇,我还要千倍百倍的奉还!”
“所以,我杀了他们。可那个蠢货,竟然骂我是冷血的怪物,是残忍的畜生,他到底是谁的父亲?我告诉他,如果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了我。可是我得到的不是安慰和保护,而是一个巴掌,一个让我吐血断牙的巴掌和无休止的鞭打与斥责。”
元清一口尖牙露着,似乎恨不得生啖其肉,“我忍受了这么痛苦,竟然还要我保护这些伤害我的人。好啊,我保护他们,我将他们都杀了,他们就不会遇见危险了,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不、不是这样的……”元明痛苦极了。他瞳孔放大,下意识反驳道:“我们是鲛人,庇护大海和海上的人,是我们鲛人一族的职责。爹是这么做的,我们自然也要这么做。”
“我之前确实听说过鲛人会庇护大海,但是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宋淮之听了半响,在觉得元清逻辑有问题的同时,也觉得元明和他爹不太正常,“这么圣母。”
“那些人真的值得我们庇护吗?”元清反问道:“我们庇护他们,又有谁来庇护我们?”
元明一时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手足无措起来。
宋淮之见他这慌乱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陷入元清的节奏里了,当即开口提醒,“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你幼年时期的事情吧。你现在的骨龄是一千余岁,按照你的说法,一开始你父亲救回来的都是在海上遇难的普通人,就算有修士,也绝对活不了这么久。照这样看,当年被你父亲救回来的那批人早就已经死了,甚至可能这个岛上都没有他们的后代。而你也在当年就亲手杀了欺辱你的人,报了仇。但是你现在想杀的这些人,他们不光没有伤害欺辱你,甚至格外爱戴你。比如阿虎。”
宋淮之蹙眉,语气也冷了下来,“虽然我并没有和他相处很久,但从他看你的眼神,我可以看出他对你的尊敬与爱戴。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要杀他。千年前的仇恨,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元清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
“阿虎撞见了我和神使的交流,他必须死。”过了好半响,他缓缓开口道:“而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像我们这样的半人半妖。即便他们面上装的恭恭敬敬,实则心里不知道有多想让我去死。他们的真面目我都知道,那些虚伪的伪装让我感到恶心。”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享受着我们的庇护,更想要我们的命。这些人,都该死!”
“这座岛,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这些话从元明的耳朵钻入他的大脑,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握住玄铁栏杆的手使不上力气,他顺着栏杆,渐渐滑坐到地上。
“原来,你一成年便离开这里,是因为对这座城的厌恶。而父亲死后你又回来要求做城主,则是为了杀死所有人。”
“不错。”元清畅快点头,“虽然他们没有全部死去,但也死了大半,这着实让我痛快!”
“可是你从一开始就错了啊。”元明的声音在颤抖,带着极度哀伤的哭腔,“哥,你恨那些欺辱你的孩子,甚至将这份恨意延续千年,落在永乐城每一个人的身上。但是当年的事,根本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为了一个从一开始就错误的恨,葬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元明苦笑,笑的极其难看,“这简直是,太荒唐了。”
又是故人
宋淮之只觉得自己听了好大一处戏,他看这两人估计没几个时辰是结束不了的,索性拉着江岫白坐下,权当听故事了。
现在看来,貌似其中有不少隐情啊……
“你千年前杀的那五个孩子,是你误会他们了。”元明苦涩一笑,眼中满是后悔与懊恼,“爹为了你,并没有告诉你真相,也不许我告诉你真相。现在看来,我真不应该听爹的话。若是我早早告诉你,可能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休要胡说!”元清想要扑到那玄铁栏杆上,但从双臂和鱼尾穿过的锁链将他又狠狠拽了回去,只是沉水越红,血腥气越重。
元清浑然不顾身上的伤势,咬牙冷声道:“我有什么好误会的?他们想杀我,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只不过是提前反杀,天经地义!”
元明愈发痛苦,他双手死死捂住脸,发出一声哀嚎。好半响后,他才在元清的催促中缓缓开口。